​千年奇俗“骂社火”

千年奇俗“骂社火”

文/王晓峰

中国人过年讲究的是和气、和睦、祥和，然而在豫西灵宝市阳平镇有这样两个村子却是相互骂着过年、闹社火的，这就是灵宝市阳平镇的东常村和西常村。他们的骂社火不仅骂出了名，而且还吸引了众多新闻媒体和摄影爱好者的关注。去年从青海回老家过年，在灵宝朋友老樊的陪同下，有幸目睹了这种千年奇俗“骂社火”。

灵宝东西常村“骂社火”奇异民俗源自古代祭祀，目的是驱逐鬼神，“春祈良耕，秋报社稷”。《史记》记载，“黄帝采首山铜，铸鼎于荆山下”。东常、西常两村就在这黄帝铸鼎的秦岭余脉荆山脚下。据传，轩辕黄帝采铜铸鼎功成，臣民欢歌喜舞，尧舜为弘扬始祖功德，决定每年春节后，由健铿主持，他的弟子青乌公为帮手，安排设祭欢乐酒宴。春祭一日始，酒宴一日终，中间三日“骂社火”。后来，这种活动由宫廷传入民间，逐渐演变为乡村祭神、娱神、迎神的赛会，并加进杂戏、杂耍表演。

老樊说，两村骂社火，据说原来从正月初一就开始骂，一直骂到来年腊月三十骂一年的，他们多是闲时骂，其中有一年骂上了瘾，一直骂到麦黄，连农活都耽误了，当地县令连忙奏请皇上，后来，皇上下了一道圣旨：“兴骂不兴当场还，从正月初二开始，十六日结束。东起西落，交替进行……谁若违犯，罚米三石。”

于是，从那时起，从正月初二开始，两个村的人打鼓鸣炮，反穿皮袄互相挑骂（文革是作为“四旧”曾一度被禁止，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恢复），双方各出奇招，到对方村上挑衅开骂，从对方祖宗十八代开始骂，一直骂到当街站着的活人。奇怪的是，被骂的人不但不生气，反而觉得脸上有光——进入到可以挨骂的行列，证明自己是那个地方的一个人物了。老樊说，只要你反穿皮袄，就可以站在大鼓上骂对方村的村主任、社火头子，还可以把萝卜削成男性生殖器形状往妇女怀里塞。

我们驱车赶到西常村时，已是中午时分，原本寂静的道路上，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小商贩，还有许多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人们。

午饭后，东西常村的社火表演队伍陆续赶往西常村村委大院里。锣鼓队、彩车、秧歌队、花锣鼓、杆芯队……扭秧歌的、小丑、上杆芯子的儿童开始化装。杆芯子就是把五六岁左右的儿童装扮成各种人物，固定在铁芯上呈现惊险优美的造型，有观音、有仙女以及神话和古典戏曲中的人物。以前芯人由人抬着或背着走，现在多将铁架固定在拖拉机或者汽车上。

老樊说，当地人认为，上过杆的儿童会平安、健康、聪明，都是争着上杆，而装扮他们的饰品、服装也都是自家传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贵重物什。

社火表演开始后，只见三名装束讲究，着戏装扎腰带的探子骑着骡子开道，以传“圣旨、书签、令箭”的人为首，几名年轻人手持三眼铳、两眼铳开道，里面装土炮，以驱魔、开路、维持秩序。两位年纪稍大的人手提大锣，走几步打一下，以示“闪开”。再下来是“东西常骂社火”的横额，20辆插“令”的摩托车。这些表演与大家以前所见的社火没有什么区别。

不过，队伍最后面的很新奇，8名男女儿童抬着巨大逼真的男性生殖器模型，前书“八抬导弹”。一名赶牛的小丑反穿皮袄紧跟其后。表演队伍从西常村到东常村，然后折回，在西常村的一片空地上举行祭祀活动。

一张带血的牛皮上附着“供奉张苏樊王屈贾六户之神位”的白纸。这6个姓是东西常两村的主姓，供品是猪头、萝卜和莲藕等削成的男性生殖器模型以及两头死猪娃。

更让人费解的是祭祀活动开始后，几个扮成丑角的人，披麻戴孝，抬着对方村几个大姓人家祖宗纸糊的牌位，边哭边骂，什么难听骂什么，如在上香叩拜，呈祭品时，主持人唱道：“进香烛，进纸箔，进美酒，进佳肴，进驴球，进牛鞭，进猪蛋，进猫上房顶狗求欢……进陆地上、江河里、高空深山稀有的、又粗又长的传奇家伙进上堂……”

鸣炮奏乐后，穿着孝服的几个男子赶紧把那硕大的阳物和死猪娃接过来。一名反穿皮袄的小丑绘声绘色地宣读祭文，内容不堪入耳，大意就是说这孝子是某年某月某日神宗与骡马所生。对方村人围观看着，骂得越狠、越准，越哄笑鼓掌。最后，以男性生殖器模型捅破“神位”而终。

老樊告诉我们，我们今天看到的，是带有表演性质的，它综合了东西常村“骂社火”正月初二到正月十六的大部分内容，不过，只是走了过程，够花哨，但不丰富，要看正宗“骂社火”，还要等到晚上。

东西常骂社火由骂阵、拜请、出杆、夜征四部分组成，夜征将整个社火表演推向最高潮。老樊说，夜征就是要选择耍社火的晚上，一个村向另一个村派出骂阵队，讽刺、挖苦、挑剔对方出杆的失误，骂贪官污吏，骂歪风邪气，骂地痞流氓，骂违法乱纪，语言简洁明快、尖锐刻薄、寓教于乐，白天挑毛病，晚上较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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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8时，一支“夜征”队伍准时来袭。只见一人骑着枣红大马飞奔而来，进了人群并不减速，硬生生地劈出一条道，将至尽头时策马扬鞭、扭头再来，很快闯出一片场子。紧跟着，东常村的几个年轻人，拿着枣刺枝驱赶人群，把场子摊的够大。有了场子，锣鼓队趁势而入，紧随其后的一辆三轮车载来四五位东常村村民，他们是东常村的“骂家”，今晚的主角。几声冲天炮后，大戏正式开演。

抬头往西看一眼，洪文开个大药店，

洪文药是真真好，大病小病治不了。

只见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，一手拿话筒，一手执骂词，用灵宝方言喊唱，两句一停顿，其间锣鼓响一个节拍，喊唱继续。一个人骂累了，念一句过渡的唱词，把话筒递给下一个人。

东西常“骂社火”，这个“骂”字很有讲究，有三骂三不骂。三不骂：一不骂老实疙瘩庄稼汉，二不骂异姓外来人，三不骂出嫁的大闺女。三骂：专骂对方的村盖子、人尖子、社火头子。村盖子是指村干部，人尖子是村里的能人、有本事人，社火头子不用说了就是对方村里管出社火的管事人。

你只要羊皮大袄反穿，表示骂者这会儿已不是人是畜生，即可随心所欲，无所顾忌。老樊说，平常人讲究打人不打脸，骂人不揭短，而东西常村“骂社火”讲究的是骂实不骂虚，骂事不

骂人，骂真不骂假。有时候，为了使对方骂的准，骂的实，两村村民还暗通消息。特别是对村里一些赌博、坑蒙拐骗、不孝敬老人的，就是要让他骂的抬不起头。如骂村里赌博的：

小强娃子不听劝，从小就把赌博干。

打出八饼偷二万，每夜赌到两点半。

他妈怕他眼熬烂，回回寻他来阻劝。

妈呀妈，你别管，胜过选金刮汞板，

娃呀娃，听妈劝，别在人前丢脸面。

还有骂懒媳妇打麻将不做家务的：

麻将馆、炉子暖，里面坐了一大片。

香菇棚里没人管，案上搁了一摞子碗......

还有骂村干部不办实事的，如：

各位乡亲往前站，我把贪官来批判。

增虎消费档次高，他从公家包里掏。

整天到处胡球转，不给群众把事办。

这种作风不改变，百姓一定把你换！

有的社火头子，骂人骂了一辈子，嘴里都是顺口溜，其创作能力之敏捷快急，令人惊叹！老樊说，比如有次，镇里书记和村主任去一同去看社火，一个社火头子张嘴就说：“公生明，廉生威，当干部就要能吃亏，工作才能往前推！”还有一年，西常村的社火队伍到东常村去闹，东常村有一段路不平，让社火队伍走不好，东常村的村长当场就挨了骂：

生治村长当的好，就是路老修不了。

拐过弯，下了坡，进了东常烂泥窝。

如果来年路还不修，咱就把生治的先人操。

挨了骂的村长生治当场表态要尽快把路修好。

老樊说，东西常“骂社火”现在已经成了灵宝的一个品牌，每年“骂社火”，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跑去看，大家很羡慕人家两村能这样对骂着闹社火过年，许多平常沟通不到位、解决不好的问题，在骂中公开了，解决了。

离开西常村已经是夜里快十一点了。往回走的路上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我在想，东西常“骂社火”，也许骂的不仅是社火，它的功能也不仅仅解决问题，也许更多的是人们一种心理精神上的沟通与宣泄，是人的一种精神活动方式。

（王晓峰 · 特约作者）